越地先民有着许多彪炳千秋的物质文明创造,凿井及其技术的发明和发展,便是其中一个闪光溢彩的伟大成就。1973年,越地出土了中国最古老的水井,在河姆渡文化遗址第二文化层,考古人员发现了一处二米见方的水坑遗迹,四壁密排木桩支护,根据井四周木栅栏桩推测上面或盖有简单的亭子。史无前例的稻谷遗存则说明七千年前的越地先民已过着“耕田而食”的定居生活,因而凿井而饮也就顺理成章了。2024年,城区稽山中学内考古发掘确认,“共清理水井23口,包括越国水井1口、汉六朝时期水井20口、民国时期水井2口。其中,越国水井(J7)为木结构,井壁呈椭圆形,长径0.82、短径0.7、残深1.9米。系一整根圆木一分为二凿空后拼合锔钉而成,井壁内外修整光滑,底部铺以木板。经碳十四测年,木井年代为距今2500年±30年。井内堆积包含越国原始瓷杯残片。井底出土有较多井壁木片断块,砍削痕迹明显,推测其上汉代建筑在营建过程中对井壁高出其施工面部分曾进行了降高和回填。汉六朝时期水井有陶井圈、砖、竹编三种砌筑形式,井壁多为圆形或多边形,部分砖砌水井两两间隔12米左右,成排分布,较为规整。”


稽山中学考古发现的历代各式水井(图片来自网络)
绍兴古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绍兴是古越国都城,人口众多,对水资源需求依赖肯定较大;绍兴河网密集,地下水资源丰富,地下水位高,掘井易通地下水;绍兴台门建筑特色鲜明,台门内独或几户共用一口井,给生活提供方便;若里坊邻居共用,则提供了彼此边干活边交流的公共空间;绍兴人经过生活的经历和造井技术的积累,发现了井水水质好于河水,井水取用方便。
水井因不受地形、季节的限制,日复一日地为居民供应饮和用所需的水,而显示出极为重要的地位。在水网密集的城乡中,人类群居生活必需的饮用水源要保持清洁稳定的质量,清澈的井水无疑是不二之选,而且井水冬暖夏凉,给劳作的百姓带来了温暖和凉爽。越地先民在筑井的历程中,因地制宜,随方就圆,双眼和四眼的设计方便多人同时汲水,而井壁多用青泥砖,既方便坚固的圆形井壁的砌筑,又便于山区平原家中筑井材料的运输,还有利于地下水的渗出,井圈用石取材方便且牢固。绍兴的筑井技艺,不仅在中国水利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还闻名于世界,如赵家镇的古井桔槔灌溉工程,曾在法国大放异彩,被列入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名录。
一口井就是一座城市的根,古人曾云因井成市,井的衍生发展,成就了村落,集镇,以至城市的开始形成壮大。古井不仅是人类文明的物态见证,而且更是非物质文化的载体。形制各异的绍兴古井,不仅以清洌甘甜之水造福苍生,还衍生出许多神话传说、民间佳话和名人故事,成为社会文化的源泉。背井离乡的游子,把铭心的乡愁浓缩在一个井字里;人到老年,多少儿时的回忆凝结于一口井境中。古井深藏着美丽的传说,人们于古井旁可以听到脍炙人口的故事,可以回想起父母辛苦劳作的身影,可以回味汲水挑水的苦乐。台门或道地的一口水井,曾经是街坊邻居共聚的场所,家长里短中,增进着友邻情谊;取水洗物间,充盈着生活百味。这是当今住在水泥森林里的人们,享受不到的烟火气息。
越地古井的历史文化积绽深厚,仅举三例就可窥见一斑。如府山内的清白泉独具文化价值,其由北宋著名政治家、文学家范仲淹在宝元二年发现重挖。范仲淹爱泉之清白,将其命名为“清白泉”。为了以清白来激励自己,在清白泉的旁边构建了 “清白亭”,又把办公堂取名为“清白堂”。感叹当时官场混乱,吏治腐败,专作一篇《清白堂记》,写下了“清白而有德义,为官师之规”这句名言。

清白亭(图片来自徐智麟)
位于塔山的灵鳗井在清凉寺边,是宋代以前的古井。塔山又名龟山、飞来山。越王勾践曾在此山上建“怪游台”以观天象,是我国最早的天文台之一。塔山旧有望云台、东武亭、应天塔、清凉寺、巨人迹、紫云居等胜迹。历代多有文人墨客登上此山,赋诗抒怀,亦有诗人寻访鳗井留下诗篇。唐代徐季海在龟山上寻访灵鳗井后曾作诗一首:“兹山昔飞来,远自琅琊台。孤岫龟形在,深泉鳗井开。”宋代王安石有《登飞来峰》诗:“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望遮眼,只缘身在最高层。”明代“越中十子”多在此聚会活动。

灵鳗井(图片来自徐智麟)
白玉泉井则由民国时期绍兴知名慈善家朱阆仙于1914年为帮助百姓抗旱出资寻觅所挖,目前井壁四周还保留着当时沈桐生、车书、徐烈哉等名家题词,极具历史文化价值。

白玉泉井(图片来自徐智麟)
2020年初浙江省水利厅联合浙江省文物局开展了古井的大规模调查结果显示,绍兴无论是在分布广泛的数量上,还是在其分布的广度上都独占鳌头。绍兴市水利局绍兴市越文化研究会通力合作,精心编写了图文并茂的《绍兴古井》,全境有1465口古井,为全省之最,古城内现存240口古井。江南水城绍兴不仅是水乡桥乡,亦是当之无愧的古井之乡。
作者:徐智麟